从东至西,2000多公里的路程。以富士康为代表的产业转移,终于让中国三十多年恒定不变的、由西向东的大规模人口迁移发生了逆转。
在成都火车北站登上成灌快铁(成都至都江堰)的“和谐号”动车,花 17分钟就能到达成都西北部的郫县红光镇。动车飞驰,车窗外闪现的沿途风景十分类似:一片又一片的白色厂房,间或夹杂几块绿色的田地。
成灌快铁正好穿过肥沃的川西平原据说,这里的土地“随便撒下一把种子就能长出庄稼”。但从2003年起,这一地区被划入成都市的高新西区,沿途的农耕景象已经逐渐被大兴土木代替:土地被铲平、高高的塔吊竖立起来、打桩机震动着地面一方面,沿海城市土地、人力等成本持续上涨;另一方面,内陆地区发展经济的迫切需求,使得原先在珠三角和长三角等地设厂的企业纷纷西迁。从成灌快铁红光站往南3公里,坐25元的“黑的”,就来到合作镇,全球第一大电子代工厂富士康便落户于此这是四川省有史以来引进的最大项目。
成都市在2009年10月和富士康正式签约,第二年7月,富士康的iPad项目在成都正式投产。当时,郭台铭宣称,2013年成都生产的iPad将达到1亿台,富士康5年后用工量将达50万人,年产值6000亿元为此,成都市政府大开方便之门,在土地、税收上为其提供了很多优惠政策。
来的不仅仅有富士康。全球第二大笔记本电脑代工厂台湾仁宝(2010年营业额293.39亿美元、2011年《财富》500强排名第339位)也从苏州搬到成都;2011年2月,世界知名笔记本电脑代工企业台湾纬创集团(2009年营业额171亿美元)投资5亿美元在成都双流县建厂。富士康的供应商与合作伙伴,也纷纷跟随着它的脚步,在成都设厂 。
2010年国庆节,四川自贡人王强开着花了11万元买来的大众朗逸,从广东东莞出发,途经湖南、贵州,耗时32小时,抵达成都。追随着富士康西迁的步子,他举家搬回成都,告别了已经打工十多年的广东。
穿着白衬衣的王强,32岁上下,外表看起来清瘦、干净。他在台资企业正隆纸业工作了整整10年,从最普通的底层工人做起,已经升到了经理级别。有着50多年历史的台湾正隆纸业是台湾最大的纸业集团,是富士康的配套企业,双方合作已经有十几年历史,正隆纸业负责为成都富士康生产的iPad提供外包装盒。
正隆纸业成都公司位于双流县西航空港开发区,两层半的厂房掩映在绿树丛中。厂门口贴着一副对联:“事业兴旺步步高,前程似锦年年好。”横批:“百业兴旺。”工厂内机器隆隆作响,苹果迷熟悉的白色iPad包装盒,一个接一个地走下流水线公里外的富士康成都工厂,装上iPad,开始它的全球之旅。
而在东莞租房住了十多年的四川人王强,终于回到了故乡。他在距离工作地点10公里的双流县城,买了房,安定下来。
从东至西,2000多公里的路程。以富士康为代表的产业转移,终于让中国三十多年恒定不变的、由西向东的大规模人口迁移发生了逆转。劳动与人力资源专家、四川省社科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郭正模教授对我说,目前四川省的省内务工和省外务工劳动力输出已经从4:6变为5:5。20世纪80年代后期,因为中国的沿海发展的策略,引起劳动力由西向东的跨区域转移这就是第一波民工潮。1992年,南方讲话之后,劳动力的流动从原先的限制变成全面开放,由政府主导进行大规模输出,四川每个县都有劳务输出办。输出分为省内务工输出(即省内跨县市输出)及省外务工输出。2005年,四川劳动力总输出达到峰值,共2300万人,其中省外务工输出为1300万人,集中于珠三角、长三角以及京津唐和山东等渤海湾地区。
2008年汶川大地震之后,四川进行灾后重建,以高速公路、铁路建设为主的基建投资力度显著增加,省外务工输出比例开始发生下降。到了2010年,以富士康为首的企业从沿海转移到四川,标志着以成都为中心的四川投资环境显著改善,省内务工与省外务工输出比例会逐渐变成对半开。郭正模教授说,5:5这一比例在“十二五”期间将逐渐演变为6:4。
“考虑到一部分省外务工的劳动力已经在当地城市结婚生子,6:4这个比例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趋于稳定。”
成都的夏天历来多雨。细雨蒙蒙的早晨,经营简易早餐,比如煎饼、稀饭、小笼包的小贩们,披着雨衣守在成都高新西区西南公寓一期门口。数十辆红色的三轮摩托车也候在那里。
清晨6点半,公寓亮起了一盏盏灯,工人们陆续起床、洗漱,弄出明显的响动。走出公寓的人们的脖子上大多挂着工牌,脸上的睡意还未完全消退。男员工多数穿着胸口印有富士康科技字样的藏青色短袖T恤,女工的T恤则是深红色的。
有的人结伴乘摩托车离开公寓到工厂,一趟5元钱。而绝大多数人选择步行,因为工厂就在两公里外。上班的队伍蜿蜒两公里,工人们成群结队涌入富士康科技园南门。这一蔚为壮观的景象至少要延续半小时之后:在最近一段时间里,路人放眼望去,这条上班的队伍看不到头尾。与同时,满载着工人的公交车也开了过来每天早上,有几百辆公交车以一定间隔自9公里外的德源镇开来,运送工人到厂区。
富士康的工人共有三处聚居地:西南公寓、西北公寓以及德源镇。普工住在这三地由当地政府修建的青年公寓里,每个月要出80元的房租费。线长、组长们大多住在合作镇上的西南公寓,因为这里离厂区更近、步行到富士康厂区不到2公里。而更高级的管理层,则和当地农民一块住在3公里外的合作镇顺江小区顺江小区有着当地19个村的农民安置房。目前,西南公寓住了两万人,西北公寓住了一万多人,德源镇至少有五万人这个镇上目前的居民全是富士康工人,只有极少数原住民还留在当地。
初步估算,目前富士康有8万多工人(富士康每天都在新增工人,8万是截至2012年5月的估算数字),这部分工人分为白班和夜班两班倒对按照30万工人来规划的工厂来说,这一数目还远远不足。富士康迫切地需要劳务公司和政府来帮助其解决工人问题。而截至2012年4月15日,在成都开展业务的世界500强公司已达到215家,制造业、生物、化工占大多数。产业迁移彻底盘活了成都的劳务市场,近三年来,这一个市场上增加了上千家劳务公司,劳务行业本身的新增岗位就达上万个。
富士康是四川省的“一号工程”,四川省政府承诺以行政方式来满足它的劳动力需求。政府指派每个市都要完成招工任务,每个县都分到了几千工人的招工名额。因此,像“抓壮丁”一样,乡镇干部协助招工,并且亲自带队将大批工人送到富士康上班。据一家劳务公司负责人江总透露,由政府主导成立的富士康招募办,按照省、市、县、乡镇四级,层层分配任务下去,凡是劳务公司带一个工人来富士康,就由政府支付1200元的报酬。
龚星,中专毕业,20来岁,是四川泸州人。他已经在富士康干了一年半,2010年国庆他在深圳富士康接受培训。2011年春节前,他和他的伙伴们乘坐二十辆大巴,从深圳赶回成都。在路上,大巴白天黑夜都未停歇过,到饭点才停车二十分钟让大家吃饭。这趟连续30个小时的旅途,弄得龚星他们疲惫不堪。
这些劳务公司也在沿海一带挖人,比如,深圳每月会输送一万人至成都。四川的职业学校学生出来实习,主要也都安排到富士康。来自湖南的吴冕,今年20岁,5月底刚刚抵达成都。他原本是在富士康深圳工厂工作,富士康动员厂里工人支援成都。凡是报上自己的姓名去参加的工人,富士康给其报销火车票,并一次性报销100元的日用杂费以及120元的饭钱。与他同行的有一百多人,来成都富士康支援三个月。
我在西南公寓附近的一个小区,遇到了胡萍和杨松。他们是老乡,都来自川黔滇三省交界的一个山区县。胡萍是个瘦小、活泼的女孩,一米五刚出头,紧身牛仔裤裹着瘦得像麻秆的腿。她只有16岁,读完初中就来富士康打工。而杨松个头跟胡萍差不多,沉默寡言。我和胡萍闲聊了一个半小时,他在旁边总共说了五句话他是高一辍学后到富士康工作的,未满18岁。
2011年12月,杨松背上新买的几件衣服,兜里装着父亲塞给他的五百元,从家里出发,坐在父亲的嘉陵摩托车后座上,赶到40公里外的县城。在那里,县政府就业服务中心的大巴正等待着杨松和与他相似的年轻人们。他们将搭乘大巴,去成都富士康做工人。
杨松的工作是打开iPad面板检查。他需要穿防辐射的衣服,这种衣服像航天员的制服一样,是全封闭式的,眼睛、鼻子都包裹在面罩里。杨松一天要穿防辐射服近十个小时,又热又憋气,他向父亲抱怨,这衣服穿起来“真恼火”。
胡萍则是让她的干爹(在四川,让孩子认干爹干妈是常见的习俗)送到成都的。他们晚上7点从县城出发,坐了一夜车,在早晨抵达成都荷花池车站。胡萍第一次坐时间这么久的长途车,下车的时候晕沉沉的。
当时,胡萍的脑子里空空一片。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忽然感到有点迷茫:“我来做什么?”
6月19日上午8点30分,位于成都高新西区双柏东一街的富士康招募中心门口已经聚集了四五十人。这些满脸稚气的年轻人排起长队,手上捏着身份证复印件,准备参加富士康工人的考试。两位来自宜宾的女孩叽叽喳喳地聊着天,抱怨着身份证复印太贵了,2元一张,被“敲棒棒”了(四川话,敲竹杠之意)。
招募中心门口停着三辆小车,车主掀开后备箱,里面放着一台使用蓄电池的小型复印机。复印机嗡嗡地工作着,车主手扶着后备箱车盖,盯着复印机,还一边斜瞟着远处。他像防贼一样警惕:“如果城管来了,就得赶紧跑,否则复印机会被没收。”
我跟着领取“富士康技工面试作业单”的应聘者鱼贯而入,招募中心的工作人员核对身份证,输入个人资料。他们再三提醒,这里只招收普通员工,底薪1550元。如果是大专以上的学历,请到富士康在成都市设立的人才交流部门面试。
富士康招收普工的条件有三:第一,初中以上学历;第二,16岁以上,40岁以下,男女不限;第三,身体健康、心理健康,无传染病。招募中心提供的资料表明,6个月试用期及3个月考察期里,普工底薪1550元,加上加班费月收入2100-2800元。过了总共9个月的考察期之后,底薪1700-1800元,月收入达到2700-3300元。
接着是笔试,每个应聘者20分钟内在电脑上完成20道选择题,每个人的问题都不一样,分为语文、逻辑、英语、数学四类。我花了10分钟做完题目,闲着没事就把玩起自己的手机。旁边一位小伙子悄悄问我:“卧龙先生是谁?”有四个选项:刘备、曹操、孙松、诸葛亮,他以为是刘备,我告诉他是诸葛亮。
最后一轮是面试,主考官拿起我的身份证,问:“你年龄这么大(37岁),普工每隔一个月就要上一个月的夜班,你受得了么?”我回答:“没问题。”最后他还是说:“你走吧,面试没有通过。”
也就是说,经过三个小时的排队、检查、笔试、面试,我被淘汰了。在楼梯口,我遇到一位高中毕业的年轻人,他也被淘汰了,淘汰的原因是他的“文化成绩太好了”富士康不需要这样的普工。有一位身高1.7米的男孩穿着黑色的西装来应聘,脚上的黑色皮鞋已经有些破损。他是四川彭州人,18岁,一直在郫县打工。他也在面试中被淘汰了,原因不明,我估计可能和他穿着西服来应聘工人的职位有关。根据面试官们的经验,大概岁数大的人和文化成绩太好的人都未必会在普工单调乏味的岗位上做得长。
当我悻悻然地下楼的时候,通过面试的应聘者已经开饭了,食堂为他们提供一荤一素的免费午餐:蒜薹肉丝、宫保鸡丁、炒绿豆芽、炒大白菜。之后,他们将进行三天的入职培训。排队领取免费午餐的年轻人们,笑嘻嘻地和伙伴聊着天,年轻的面庞因兴奋而发红。
我第二次见到胡萍的时候,她带着我四处转悠。她扎着长长的马尾,穿着灰色的连衣裙、白色短外套,深红色的裤袜,挎着一个黄色的人造革单肩包。这身打扮让她突然成熟了十岁。
胡萍的手机是NCKIA(注意,不是NOKIA),和iPhone差不多大小,黑色机身,宽屏。这是前一个手机被偷后,别人送给她的。她去成都市区玩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钱包手机就没了:“我以前的手机很经摔,以前追赶人的时候,我把手机扔出去砸他,掉在地上还摔不坏。这个手机,掉在地上就四分五裂。”
胡萍的家在云贵高原边缘山区的一个小镇,她家离镇上没有公路,得步行两小时,这个镇盛产白酒,全是山路,一下雨就被雨水冲得坑坑洼洼、泥泞不堪。村小学离家有一个多小时的路,每天步行上学。胡萍读初中就离开家了,初中是在县城读的。县城初中一学期的住宿费几百元,胡萍家交不起,因此她寄宿在干爹家。
她父亲是自学成才的兽医,比我还小半岁。胡萍的父亲就像赤脚医生一样,靠着上门给农户养的家禽、家畜看病养家糊口。靠着这份工作,他一年能挣几千元,收入高的时候能赚到上万元。他希望胡萍也学兽医,但胡萍觉得又脏又累,不愿意。胡萍是大女儿,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胡萍2011年考取了当地的高中,但没有去读。她嫌读书太累了,练习册堆得老高,做作业做到半夜,一两点才能睡觉。父亲想让她学幼师,说哪怕贷款也要让她读。胡萍反驳道,读出来没工作怎么办?把钱浪费了。
父亲拗不过胡萍,同意她到成都打工。开始实习了一个月,胡萍就喜欢上这一个地区。她一点也不想回家,连过年也没有回去。
胡萍性格开朗,常为朋友排忧解难。那些十八九岁的男孩都叫她“萍姐”。大多数男孩的烦恼是失恋。胡萍开导他们:“这样一个世界上女孩子多得很,干吗吊死一棵树上?你再不开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富士康的工人进入车间前,要将自己的手机、钥匙以及带金属扣的皮带等放入专属的柜子。过安检的时候,全身上下不能有一点金属,包括金属拉链、金属皮带扣、硬币。工厂会发带有粘扣带的皮带。为避免盗窃资料,富士康有严格的安检制度。手机、MP3、U盘、相机等都禁止带入厂区。
进入车间的工人需要穿防静电的衣服和拖鞋,车间极其干净,随时有专门的清洁工人拖地。如果是无尘车间,那还得穿上特制的工作服,将全身上下都包裹起来。富士康的制造工序分得非常细致:例如生产iPad的最后一环包装,就分为充电、下载专用程序、贴编码、外观检验、覆膜、放附件进盒子、放iPad进盒子、合上包装盒盖子等32道工序,从第一道工序到最后一道工序,耗时约20分钟。
胡萍的工作是把数据线秒内完成一次动作,每天重复5000次,一共做2.5万秒,约7个小时。工人每工作两小时,就能休息10分钟。
这一切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在足球场那般大的车间里,十二条生产线以刻板的速度移动,端坐于流水线旁的工人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拿起、放下、拿起、放下的机械单调的动作。
在富士康,工作强度虽然大,却还未达到难以承受的地步。过去富士康每个月加班一百多个小时,在被工人投诉之后,2012年工厂进行加班管控,每个月加班限制在40小时-80小时以内。富士康周一至周五的加班工资为正常的1.5倍,周末为2倍,法定节假日为3倍。有不少工人都告诉我,他们更喜欢以前加班多的日子,因为加班多赚钱多。5月25日,我在西南公寓二期门口的公交站,问到一位背着行李准备离开富士康的四川广安籍工人,他辞职的原因是“加班太少”。
富士康实行两班倒,工人上一个月白班,再上一个月夜班。一般的情况下,工人8点上班,5点下班,中午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饭。每层车间就有一个食堂,吃得快的话,工人还能回到工位上打个盹。5点之后再加班两个小时,7点下班。平均每周能休息一天。
说实话,富士康的工作条件比我见过的绝大多数工厂强多了。我认识的一位工人在同在成都高新西区的旺旺工厂打了三个月工,每天7点起床洗漱,7点45分到工厂。每天上班时间是早晨8点到晚上8点,中午只有半小时的吃饭时间。每月15天白班,15天夜班,休息就得请假扣钱。晚上8点回到宿舍打10分钟电话就睡觉。
前述劳务公司负责人江总说,富士康的到来,将工价抬高了,对其他厂冲击很大。按照成都的规定,最低工资标准是1050元。旺旺按照标准工时方式计薪,月收入大概是2200-2600元。富士康2011年的底薪是1350元(普通员工),2012年涨到了1550元,算上加班收入,税前收入在2100-2800元。根据不同工种,富士康每月给予工人高低不同的补助,例如镭射车间的工人补助为240元,而胡萍的补助是103元。另外,富士康为工人交住房公积金、社保。
胡萍把她的工资单给我看。像大城市里的公司一样,工资单是由电脑打印的、密封着的,只能由本人拆开查看。
胡萍的加班费分为:正常工作日(周一至周五)加班23.5小时,加班费314元;法定节假日加班10小时,共267元;周末休息日加班27小时,加班费481元。
不过,工人在富士康工作,精神压力很大。富士康执行管理标准堪称“严苛”:工作时不许说话;不许未经过上级同意直接离岗;有些男孩犯了烟瘾,向上级请假去车间外的吸烟区抽烟,最多只能离开15分钟。厂区禁止随意走动,被稽查员抓住,就记过。有些工人会买好烟偷偷塞给稽查员,请其高抬贵手。
车间也随时有稽查员来巡视,拿着相机拍下说话、睡觉的人。小过就警告,大过三年不加薪。稽查员被工人叫做“8S”,是他们最讨厌的一群人,胡萍所在车间有不少人就因为被拍下违反相关规定的行为被开除了。
一名“8S”笑眯眯地问胡萍:“你看我们像不像土匪?”胡萍直接呛他:“你们本来就是土匪。”
富士康有一套极其严密的等级制度:普工、物流员、全计员、线长、组长、课长、专理、协理、副经理、经理、部长还有台湾干部和大陆干部之分,基本上大陆干部做到经理的位置就到头了。
懂行的人可以一眼就从工人的服饰上看出等级。例如,普工和物流员都是蓝色的帽子,但在样式上有差异。物流员负责回收流水线上的不良品,属于储备干部。普工之上、生产线上最基层的管理岗位是全计员,全计员的帽子是白色的。“8S”在富士康的管理体系里是个特殊的岗位,它从编制上看与组长平级,但权力比组长大,能开除人,在工厂中扮演类似警察的角色。不过,工人们也有对付“8S”的办法。“8S”在车间里是露着脸的,而工人们戴着帽子、口罩,只露一双眼睛。在德源宿舍区,一位“8S”晚上被几名工人揍得鼻青脸肿,工人一哄而散,他也没有看清是谁。第二天他上班,车间里有的工人还故意问他:“哇,你眼睛为什么是肿的?”
在聚集了数万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的地方,打架是司空见惯的事。一位工人在车间里骂一名女工,女工哭了。其他工人看不过去,要他道歉:“只要说声对不起,我们还是兄弟。”那名工人拒绝了道歉,说:“要不打一架?”
他们约在厂门口打架,各自叫了几名帮手。拒绝道歉的工人两下子就被狠狠打倒在地上。
6月4号晚,有多名工人在西南公寓一期门口发生纠纷,惊动了防暴警察,挨个宿舍搜人,带走了十来个参与打架的工人。几天后,外媒爆出了所谓“成都富士康员工骚乱”的消息。6月7日,成都高新公安分局通过微博通报了调查的最终结果:6月4日晚,成都富士康员工杨帆等7人在附近餐馆吃饭,因嫌老板夫妻争吵很烦,遂借酒劲砸坏餐馆物品,与老板发生争执。一在场人员报警后,7人遂边喊“打人了”边跑向公寓,引发员工100人左右起哄和抛掷杂物。警方当晚留置酗酒滋事人员4名,经批评教育后于次日早上送回公寓。事件过程中无人受伤。
大多数年轻工人像胡萍一样,家在农村,刚刚完成义务教育就出来打工。富士康意识到必须为这些90后的年轻工人寻找到宣泄情绪和互相交流的场所。他们的办法是在西南公寓二期里专门把一幢四层高的小楼辟为活动室。活动室的墙上画着各种有趣的图案甚至有西方国家流行的街头涂鸦。活动室里可以阅读、下棋、看电视、打乒乓球等。晚上,一群年轻男女跟随着健身教练跳健身操。
我进到活动中心看了看,在里面玩的工人并不多年轻人大多还是喜欢上网。在西南公寓外的商业街上,每到晚上8点过后,人声鼎沸,除了餐馆,就数网吧的生意最好。就在6月4日工人发生冲突时,一个我认识的工人说与其这样,不如干脆将门一关,在虚拟世界里“打架”当时,外面人声鼎沸,他则在YY(一种游戏玩家常用的语音聊天工具)上招呼上百名朋友在在线游戏里P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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